2008年2月11日星期一

台湾《中国时报》专访——席慕容:蒙古是原乡,台湾是本土


專訪:席慕蓉

蒙古是原鄉,台灣是本土

時間:1997年6月18日
作者:徐淑卿





1943年,席慕蓉生於四川,之後她住過上海、香港,而後到台灣。本來,身為蒙古人的席慕蓉並不覺得自己與周遭的同學們有何不同,但在初 中一次上地理課的時候,老師說了一些傷害蒙古人的言辭,霎時所有同學的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。下課後同學們似乎都忘了剛剛發生的事情,又和她嘻嘻哈哈玩在一 起,但從那時開始,席慕蓉便再也不願和那位老師說一句話。

  事隔多年,席慕蓉說,如果再遇到這位老師,她真想和他說聲抱歉,或許他當時並非有意,而只是想以玩笑的語氣讓學生打起精神上課而已。也是要 經過這些年後,席慕蓉才慢慢理解了一些事情,她覺得,一個漢人可以和你成為一輩子的朋友,但當他一旦退入自己的族群,用自己族群的眼光發言評論其他族群的 文化、信仰乃至一切時,偏見就非常嚴重了。至少在那堂課上,老師所形容的蒙古,就與父母親所告訴她的天差地遠。

 如果仔細觀察,不難發現1989年的蒙古之行,是席慕蓉創作的分水嶺,之前她活在父母的鄉愁裡,而後她活在自己的鄉愁裡。席慕蓉以轉變而非改變 來形容其間的區別,並且透露了一個令她思索許久的小故事。在公教人員尚未開放探親之前,她曾依據父母、外婆的敘述,寫了一些懷鄉的文字,而後香港攝影家林 東生特別千里迢迢去到蒙古,為她拍攝許多家鄉的照片,並以圖文並陳的方式出了一本書《在那遙遠的地方》(圓神)。不料,席慕蓉的一位朋友卻心直口快地澆了 她一頭冷水,對她說﹕「無論如何,妳寫的只是二手經驗。」這句話令她無言以對。

 但是當她真正坐上返鄉的火車,親眼看到熟悉的站名一一躍入眼簾時,她所想到的,卻是更多父母當年告訴她的事情。比如經過宣化,她想到的是母親說 的,宣化的葡萄最好吃;車過張家口,她想到外祖父與伯父曾在這裡辦過蒙文的編譯館,規模之大足有半條街。這時,席慕蓉突然明白了,「原來文化就是這樣傳遞 的」,「所有的一手經驗必須經過二手經驗,力量才會更強大。」這也是為什麼當她來到母親的家鄉,想要尋找母親口中整個森林都是香的,走也走不完的松漠樹 海,卻發現這裡連一棵松樹都沒有留下時,會如此震驚莫名,原來維持了數千年的鬱鬱蒼林,只要數十年就可以毀於一旦,就如同文革時漢人用粗暴一元的價值觀, 就可以輕易毀棄蒙古人的文化傳統一般。

 對於蒙古人的命運,以及在地表上已經消失的父母親記憶中美好的一切,席慕蓉充滿理解與同情,但她現在已逐漸可以放下過去所感覺的委屈了。這就是 她今年的新作《大雁之歌》(皇冠)對她的意義。過去的一些作品,如她自己也非常喜愛的《我的家在高原上》(圓神),一直都充滿了太多的「我」在裡頭,但在 《大雁之歌》裡,她試著將自己抽離開來,而希望將蒙古的文化傳達給讀者,席慕蓉的想法是,讓委屈就此終結,之後她想要做的是溝通;畢竟蒙古是她的原鄉,台 灣是她的本土。

 前年自服務了25年的新竹師院退休後,席慕蓉的許多計畫於是可以多線進行。比如她預計5年後開「大畫」的畫展,這是她多年來的夢想;此外她還要 再出一本薄而精緻的詩集;而蒙古自然是要再去的,就如同《大雁之歌》這樣讓其他族群認識蒙古的文字,她也依然會寫下去一樣。席慕蓉說,「有些人會悔其少 作,我是不會的,因為當時的作品代表了我當時的心情,現在回頭看也還是喜歡;但是現在的我,卻有一種『已經準備好了』的感覺,可以更精確地表達自己想表達 的東西了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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